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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情意萌生

02:58 2019/09/03(火)

中秋節日的第二天早上,娜璉在百花坊門口當面說想陪同定延一起去後山悼念俞伯伯,此舉雖使定延一瞬間心驚,但定延仍持以平和態度婉拒了娜璉小姐,隻身一人的她來到後山,來到只有她知悉的石堆處,身前做有記號的石堆和周遭石堆群並無不同,石堆成了她長久以來心靈釋放的唯一寄託。

定延在石堆面前堆上一個石板,雙手合十低著頭虔誠祈禱著,雙眼緊閉念念有詞,隨後她從身上拿出了父親的遺書,將捲曲的信紙展開並以石頭壓在紙張的上沿,有字體的部分正朝著她隨風擺動著,不論是遺書紙張材質或父親的筆墨都相當奇特,紙張昨日浸濕的部分已然乾涸,那六個字跡亦隨之消失不見。

定延將隨身攜帶的白酒葫從石頭堆頂部開始滴落,酒水被信紙吸收,逐漸延伸直至遺書內文空白處的六字也愈發明顯。

再度浮現出的六字,李愃、漢城林氏,定延不知道遠在他方的李愃是誰,只知道信中所指的漢城林氏或許就是她的養父。

起初定延將這石堆當做和尋常百姓一樣的許願堆,許願著明天一切都還在,爹、娘和多賢的父母都還在,俞家的書僮和僕人也都還在,大家都活得好好的,和以前一樣。

來到林家沒多久的定延,偶而陪同娜璉小姐到處遊玩,看見市井小孩成群的堆著石堆一同許願,娜璉當時在定延面前嘲笑他們迷信云云,後來定延經常偷偷跑到後山,學著開始堆起了石堆,起初也是許願,年復一年願望沒有實現,最後變成了絕望和失望,許願的石堆演變成父母親的墓碑,每逢中秋定延已習慣在石堆前禱告。

石堆的高度,年復一年的堆疊,六歲來到林家的定延,現年二十歲,也就堆了十四次,來到定延的腹部處,大概有三尺高,她瞅著遺書中的漢城林氏,雙拳緊握。

「爹……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定延喃喃的問著眼前的石堆,不爭氣的落淚。
「這意味,一直以來我把仇人當作養父孝順,被仇人養育著、使喚著、栽培和訓練著。」
「這意味,一直以來我把仇人的女兒好生侍奉著、呵護著、保護著,不讓她受到丁點傷害。」
「而林氏卻是血洗我俞氏上下所有人的仇人?爹,您曾說養育恩大過天,請您教教我該怎麼做才好?」

定延愈回想愈覺得害怕,下意識的發抖,雙腿跪下在石堆面前流淚大哭。

「多賢也是,多賢父母也是,林氏甚至讓多賢莫名其妙獲罪,她甚至還因此成了妓生。」
「他親手糟蹋了多賢,不知情的我和多賢還誤把他當恩人……。」
「這噁心齷齪的老東西!實在是可惡至極!」定延狼狽起身,彎腰向著石堆力竭嘶吼。

定延一直叫了有幾刻鐘的時間,疲累的坐在石堆旁休息,頓時想起嘉爾哥的故事,起初聽段大人說嘉爾哥是某將軍獲罪遭殺所遺留的子孫,因祖上重罪遭連坐發放到奴市的嘉爾哥,被林老爺看中而收留成為他的義子,而父親遺留的信中卻說嘉爾哥是皇上的親信,真是奇怪,為什麼嘉爾哥現在是林老爺的義子?林老爺跟皇上是什麼關係?皇上跟嘉爾哥又是什麼關係?

細細想來,林老爺似乎有奇怪的癖好,共同點就是喜歡使人被逼入絕境之後,事後他會面露出大發慈悲的聖人模樣,去拯救那些被他逼入絕境的人。

「為什麼當初林氏找到我不直接把我殺掉算了!為什麼?!」
「真是好噁心……,好噁心!」
「這可惡又骯髒的變態老東西!。」定延坐在石堆旁奮力朝向另外一端距離有二十尺的樹木開始不斷的亂丟石子洩憤,反正鮮少人來此處,一顆接一顆越丟越起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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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南從定延出了百花坊後,沿途跟蹤她到後山,方才在後山定延的行為也盡入眼裡,她瘋狂地大吼和崩潰行徑,刷新躲在不遠處井南的三觀,後來井南跟著定延下山,發現定延進入距離百花坊不遠的藥鋪抓了幾帖藥,見她出來後,井南順其自然的叫住她。

「林京婉,等等。」井南在定延走出藥鋪時,叫住了定延。
「?」定延雖感驚訝,但是這裡是漢城附近有名的藥鋪,醫女會來抓藥是很正常的事。

「真巧!擇日不如狀日,今天上午你有空的話。」井南上前在定延的耳邊說:隨同我入京面見父親,父親想要立刻見到妳。

「……,我正好也有事情想問大人。」於是定延拎著特地買給多賢強健筋骨的藥包,一路上偕同井南上了馬轎,順利且隱密的進入京城。

井南引導定延進入了父親所在的御書房,御書房?定延聞之大感詫異,以前聽過父親提及御書房是聖上專用的書房,外人不得進入打擾,而井南的父親竟有如此大的本事可以隨意進出御書房。

定延緩緩的來到放置許多藥經的桌案前,見井南的父親專注地坐在一旁看著一本毒物經典。

「孩子,這邊坐。」名父一邊翻看著經典一邊向定延詢問其母親的事情。

「妳知道,你母親是做什麼的嗎?」名父見定延戰戰兢兢的坐在自己的身旁,便對定延輕拍肩膀,要她盡量放輕鬆。

「是,大人,母親曾為醫女。」定延吞了吞口水,雙手出汗的抓著膝蓋上的褲子。

「你母親醫術頗為優異,尤其解毒方面,可惜早早嫁給了將軍,你父親。」名父此話一出,站在書櫃一旁背對著他們閱讀的井南分心的聽著。

「……。」近二十年過去,定延避而不談俞家的事情,對不知情的人一概撒謊說自己是孤兒。

「事實上,聖上尚為王世弟時,你母親幫了許多忙,聖上即位後的任何膳食也都先給她試毒。」
「足見你母親深得聖上信任,當時有一人在朝中聽聞此事後,就特地去找妳母親,一見到她的美貌便為之傾倒,甚至經常當眾示愛,此事漸漸傳遍整個宮中,幸好,你母親為女則強,並沒有讓那人輕易得逞,你母親向來生性大膽,那人雖提婚遭拒,卻還是不斷的騷擾妳母親。」名父一邊翻頁一邊繼續喃喃著。

「那人即是林氏。」名氏語帶平靜地。
「……?」定延雖聞之震驚,但林氏喜歡過母親一事,她並不想知道,隨後噁心想吐的感覺襲上喉頭,不自覺嘔了出聲。

「林氏在你母親嫁給將軍後,似乎是死了這條心,他逐漸精通清日兩國語言,在朝野間聲望大增,順利成為代表朝廷使節與明朝進行多年的外交。」名氏面無表情又翻了一頁經典。

「……。」定延表面沉默不語,內心止水卻已掀起陣陣波動,等等,林氏曾是皇上的使節?

名氏以低沉的嗓音和說書般的方式,引導定延走進歷史的傷疤,使她逐漸有身歷其境的錯覺。

當時,時任大將軍的俞氏例行性檢查宮中軍糧庫,嗅出倉庫內某個角落似乎有股刺鼻味道,又在地上發現疑似火藥殘渣,經你母親和我確認該粉末是硫磺所製成的黑火藥渣後,依你父親耿直的個性,即是立刻稟報聖上,便成功破獲了林氏私藏大量火藥於軍糧庫和官邸一事,聖上因此究責林氏與其明朝使節經歷功過相抵後,部分少論咬定林氏想暗中嫁禍俞大將軍,雖當時林氏有其他解釋,事後其仍遭除職並從兩班貶為中人,尚能將官邸折為民間私邸及部分財產。

於此事之後,朝野情況開始發生劇變,少論與老論之間的明爭暗鬥日趨頻繁。
當時林氏事發時隔幾個月後,老論們在往後的幾年不斷上奏聖上,各種譏諷讒言陷害你的父親,說著俞氏身為大將軍明知朝廷受制於清日兩國,林氏私藏火藥,曾說是為了一國的軍事實力,所以必須透過私下經營的民間商團協助研發更精密且省火藥的火銃筒才有可能翻身云云。

你父親也是當時少論們的精神領袖,然而被老論所支持的林氏在民間經營商團、礦場和妓坊,重振後的他更是氣焰高漲,壓榨剝削賤民奴婢使之過勞死的事件日趨嚴重,各地方官府皆謊報賤民死亡數量,經我當時在民間所進行的義診,確切的死亡數量高得嚇人,連惠民署登記在冊的死亡理由也是假的。

但是能怎辦呢?聖上如今能登上大位,老論功不可沒,而你父親為避免牽連你母親和你的未來,便決定下朝野並放棄參與所有政務要事,在你們享受餘生天倫之樂的同時,敵人並非像你父親那般耿直和講求道義,反之各個極其心狠手辣,他們仍不斷在暗中清算少論餘黨,為減少有利於你父親的勢力派系,老論可謂是不遺餘力。

「大人,小女有一紙信,可否請您過目。」定延從身上拿出了父親遺書,雙手緊握躊躇了半會,面有難色的遞交予名氏。

「嗯……,的確是俞兄的字跡沒錯。」名氏將毒物經典放下,接過紙信看完後沒有任何發現。

接著定延將井南放置一旁的溫熱的茶水往信紙上滴了幾滴,抹濕了信紙。

「這!」名氏為之震驚。
「小女想問,父親為何要如此隱晦的揭示此六字?」定延見名氏與父親深交約有二十載如同親兄弟般的感情,父親的個性,或許名氏比她這為人子女的更加清楚。

「想來這揭示是要給我看的,你不必多心,俞兄是想讓我轉達聖上他的遺言和警告。」
名氏一手看著信,一手摩挲著他俐落的短鬍鬚。

「警告?」定延不解。

「你不明白當年肅宗時期老論如何處心積慮要剿滅少論餘黨,你父親被林氏謀害一事若被少論餘黨掌握證據,恐怕辛壬年發生的政爭會再度捲土而來,那些意圖謀害聖上的人正在等這一刻。」
「你父親就是深知這將會再次使國家陷入動盪不安的處境,照理此遺書應是寫給妳的,其中卻穿插有他對於聖上請求之字句,或許他為了顧全大局,望藉由此信與聖上談判。」

名氏見定延原本渙散的眼神,突然變得目光熠熠。
定延從身上拿出了父親遺留的三張書卷,若這些證據有利於父親,聖上就能因此昭告天下,說明父親並無逆謀一事,而是被林氏栽贓殺害,將林氏繩之以法,便能還俞家清白!
名氏一一過目後,卻只是一聲嘆息,定延見狀錯愕不已,忍不住詢問名氏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張是我尚處民間義診時,俞兄暗自交予我先皇食膳和御醫紀錄,我所批印的診斷書。」
名氏說明此張雖非與林氏相關,卻可以威脅聖上地位之正統性的重要書卷。

名氏接續說明下一張書卷,內文由日本文字所書寫,是林氏與日倭走私軍火各項交易明細,且上面印有雙方指印和印章,名氏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行事狡詐且滴水不漏的林氏,這般重要的交易密文怎會在俞兄的手上?此明細真實性還有待商榷。

再到第三張時,定延見名氏異常專注的抓著手中的書卷在分析著什麼。
「這是一份邀請函,宴會內容是正音字,詩則是由漢字書寫,相當奇怪,敝人推斷此宴會除了有邀請士大夫參加以外,還可能有不識漢字者參與其中,且此詩旁落款為世子的私印。」

邀請函一則沒有標題的詩如下:
諸驅羸馬向東州
李憑中國彈箜篌
吟對琴樽庭下月
詩陽陌上人迴首

「大人,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定延在得知朝政歷史和書卷內容後感到混亂又迷茫,便向名氏娓娓道來她這些年在林氏底下生活的情況。

「俞兄已經替你準備好去往清朝的渡船和住所,只要你開口,敝人就會將你安全的送往在清朝購置已久的處所,只是兩國間文化和語言迥異……。」名氏語重心長試圖說服定延,且他越看定延越覺得她像極了她母親,那令人動容的美貌和堅忍不拔的個性,儘管裝扮成男人般的模樣也掩蓋不住她獨特女性特質。

「大人,敢問殺人的是林氏,況我父親曾貴為大將軍,依朝鮮法度,林氏以下犯上,以中人的身分殺害兩班,是不是重罪?」定延雖無法忍受她竟是出生在如此草菅人命、區分貴賤的國家,但仍向名氏表明她不想就此放棄為俞氏家門伸張的機會,她已不想再像之前那樣狼狽的逃命。

「是重罪沒錯,但事情恐不像妳只針對林氏問罪如此簡單,若敝人沒有猜錯,世子很可能是策劃謀害你父親的指使者,若殿下真參與此事,尤其棘手,無從解決的可能性很大。」
「難保聖上不會為了殿下而將妳捉拿後關押至義禁府,恐為息事寧人而動用私刑將你處決。」

定延聞之萬念俱灰,對於這個國家形同虛設的法度感到悲哀,她大可去殺了林氏之後一了百了,但只要她想起多賢在妓坊忍受羞辱的畫面,就發誓自己不能這麼做,絕不能丟下多賢不管。

「大人,父親曾收留已故金叔叔和阿姨一家三口,兩人所幸尚能遺留其獨女多賢,然而她現在正在林氏底下經營的百花坊做琴妓忍受屈辱,我該如何救她出來?還請大人替我想想辦法。」定延深知此一時彼一時,復興家門已然無望,但也得帶著多賢遠走他鄉,她不想讓多賢在那蛇鼠髒亂的妓坊繼續受苦。

「你說多賢這孩子的父母?她的父母尚健在,他們過得很好。」
「而且金氏還有一個女兒,現年僅十歲,他們一家三口現已受聖上安置在宮中保護著。」
名氏之後想說的話,實在難以啟齒,故起身從一旁上鎖的櫃子,拿出了一金色信囊。
「這是,金氏夫妻看在與俞氏有交情的份上,知道你會來找我,故託我交付與你,相信你會轉交給那可憐的孩子。」名氏一直以來的一號表情,終於因為多賢的處境而露出於心不忍的模樣。

「……?」定延此刻思緒被名氏攪得一團糟,大人到底在說什麼?多賢的父母沒死?還有個胞妹?是不是搞錯人了?定延接過名氏手中的金色信囊,信囊質料摸起來相當高貴,實在不像金叔叔和阿姨會有的東西……。

「這到底怎麼回事?多賢對我說過,她是親眼看見自己的父母在刑台上,被以黑布套著頭部,見劊子手一直在台上反覆舞刀,經監斬官唱罪後立即被當眾斬首示眾,豈會有假?」定延額頭出了冷汗的緊張的詢問名氏。

「冷靜,孩子,我知道你現在感到一片混亂。」
「若你下定決心要離開,多賢那孩子在看完信之後也願意一起走的話,記得傳信或當面告訴南兒,敝人方能及早做安排。」
「至於有關這三張書卷,我有個任務要交付與你,倘若你遇到林氏,切勿衝動誤事,我定不負俞兄所託,這些時日給我時間想想,會再讓南兒轉達我的計畫給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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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定延回到百花坊後,瞞著多賢自己燉煮了筋骨湯,請老鴇幫忙端去多賢房間,故作有事情來找彩瑛,一見多賢確實喝了湯藥後她心喜不已,後來定延拿出書卷,請彩瑛幫忙臨摹抄寫,起初彩瑛還想問這些是什麼東西,見定延似乎很心急,便不再多問。

然後定延問了彩瑛和多賢有無看過這些日本字,兩人都說不識日本字,但曾見日本商人身著和服來過坊內,林老爺只吩咐段大人守房外,而他獨自和日本商人在房內有幾個時辰,似乎是重要的生意。

娜璉正要往定延的房門外走去時,被林老爺在走道大聲叫住。

「丫頭,去哪呢?有事情吩咐你,你讓老鴇差多賢下午來見我,有重要的客人,你也得在。」
林老爺交代完轉身即去安排房間接客。

娜璉原地跺腳後,調頭去往多賢彩瑛所處的房間,一拉開房間門扇,見定延、多賢和彩瑛三人竟聚在一塊,似乎正在討論些什麼,桌上還有一堆散亂的紙張,三人見她前腳進來,立即擺出一副被〝外人〞打擾而感到不自在模樣,娜璉喫的一聲表現出不屑的態度,她對於她們和定延已經如此熟識和有說有笑的模樣感到相當吃味,醋勁大發的娜璉無禮的對著多賢出氣:「欸!妳!在這裡磨蹭甚麼?還不快去準備!」多賢無奈的看了彩瑛和定延一眼後,立刻起身跟隨娜璉小姐離開了定延的房間。

定延本想告訴多賢金色信囊和其父母胞妹受聖上保護的事情,還在擔心要怎麼跟她說起此事的時候,娜璉小姐就將多賢領去接客了。

接近酉時,娜璉被父親叫喚到一個房間坐於一旁等候,見桌上已然擺放一盤珍貴的甜柿餅和已砌好的清朝上等烏龍茶,似乎真的是很重要的客人,老鴇吩咐多賢稍後有要客,要她彈奏幾首歡快的曲子給客人助興。

定延見彩瑛終於把那三張書卷臨摹的如出一轍,肉眼乍看還真不知道是仿的,定延一出房間抬頭見天色逐漸轉暗,她將寫好的信條,遞給正站在大廳內等待老爺吩咐的老鴇,請她務必轉交信條給多賢,希望多賢曲子奏完,能盡快來兩人久而未去的老地方,有要事要告訴她。

世子微服乘轎來到百花坊大門前,他並無打算告知林老爺關於俞府密室之事,但嘉爾刻意選在林老爺與世子會晤前,在段大人面前告知林老爺俞府內曾有密室的消息。

林老爺啐了一聲,近日才見世子,世子竟未提起關於俞氏的隻字片語,見世子抵達門口便立即作恭敬微笑的模樣引領世子來到娜璉所處的房間。

娜璉見世子來到立即起身,世子一見到娜璉遂故作禮貌的行禮,娜璉輕拉著下裙也微躬行禮後,世子先行坐落在茶桌的正中間,娜璉在側邊坐下後,伸手為世子和父親斟茶。

此時,世子不斷的盯著娜璉看,就算在正前方的門扇已然拉開,多賢開始彈奏,也無法讓世子的眼神從娜璉的身上轉移。

「她是?」世子先聞杯中茶香後一飲而盡,忽指著身測的娜璉,問林老爺她是誰。

「殿下,您曾見過犬女幾次面,忘了嗎?」林老爺給世子斟茶,一旁老鴇上些小菜後快速退下。

「怎麼可能?如此佳人,吾豈能忘?」世子在與林老爺談話的過程,一直不斷往娜璉坐得更近。

娜璉終於忍受不住,立刻起身,稟告父親想要先行離去,林氏見娜璉面色難看,也就揮手同意她先行退下,世子微微笑的聞著杯中的茶香,林老爺見世子似乎中意犬女,亦暗自竊喜著。

「等曲子談完,我的兩個隨扈會在門外守著,林老爺若不放心就讓你們段大人和那家侍也來守著吧!」世子收起笑容,說話時目光且露凶光,林老爺瞇起雙眼大喝一聲:「來啊!」段大人和嘉爾即與世子隨扈守在房門外對峙。


娜璉步入大廳見老鴇似乎是在此等候老爺吩咐,便上前詢問:
「阿姨,你在這做什麼,父親沒交代妳其他事情嗎?」
「稟小姐……,確實沒有,但京宛有東西欲轉交多賢,故我在此稍作等候多賢出來。」
「是什麼東西?我替妳轉交,給我吧。」
「這……,小姐此為小事,奴家不好麻煩小姐,且京宛……。」
「放肆?京宛是我的人,他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本小姐命令妳交給我,聽不懂嗎?」
娜璉失去耐性,老鴇亦不敢得罪小姐,於是拜託小姐務必轉交多賢後,黯然退下。

娜璉拿到信條後左顧右盼,見多賢還未出來趕緊將信條抽出來看。


〝戌時前,來故居梅樹下找我,我等妳。〞


娜璉見信,火大了,明明中秋節日說好你俞定延的時間要讓給我,陪我去橋上賞月的,竟然想約別人,難道想爽約本小姐?好,等著瞧。

娜璉將信條上的戌時前改為戌時末,在字尾處東去一點西舔一字,將赴約時間整整晚了一鐘頭。

娜璉又傳喚老鴇來房門外等,遞還給老鴇已經竄改過的信條,說自己不便再等候,已與人有約便先行離去。

「說吧!進行到哪裡了?」世子開門見山詢問著林老爺,林老爺立即彈指二下示意多賢退下。

正巧此刻多賢和娜璉,一個前腳出房正在閱讀晚一個鐘頭的赴約信,一個後腳出坊已然上轎準備去赴約的路上。

晚上,心事重重的定延,重返家府,站在梅樹旁仰望著天上的星空,她正在等待曲畢退下的多賢前來赴約,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她便多一分緊張,多賢會來嗎?

定延期待多賢能夠冰釋前嫌,一起商討脫離林氏掌控的方法和對策,她左思右想衣裹的金色信囊還是得趕緊交給多賢,金叔叔和阿姨肯定望眼欲穿,寫著要多賢進宮和他們回去團聚。

就在此時,一個人突然從身後緊緊環抱住定延的腰部,定延原以為是多賢,但她想起多賢不可能對她做出如此親密的舉動,遂側身一看是粉色外衣披蓋於此人頭上,這外衣,好像是……。

「先別動,就讓我這樣抱一下下就好。」她用著極其溫柔聲線要求定延。
「……。」定延覺得奇怪了,聽聲音怎麼像是娜璉小姐的聲音,小姐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難道我被跟蹤了嗎?況她不會身法武功,或許是我過於疲憊且想著多賢的事,所以才沒發現她進門?

「你怎麼知道這裡的?妳派人跟蹤我?」
定延轉身,果真是娜璉小姐,她還衝著自己傻笑著……。

「我們不是說好約在橋上一起賞月的嗎?妳在這裡做什麼呢?」
娜璉笑著搖搖頭,她知道定延為什麼在這,但她想聽定延親口告訴她。

「我沒有忘記,但我們約定的時間是亥時前。」
定延誠懇的表明她絕對會按時赴約,但娜璉覺得定延顧左右而言他,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我是問妳,在這邊做什麼呢?」娜璉又給了定延一次坦白的機會,娜璉把外套披至肩上,將頭頂上的淡紫色頭飾露出,似乎是為了與定延赴橋上之約而特地打扮的。

「小姐,這裡是我的故居,況且這些天是休假日,在下在哪裡做了什麼事情都與小姐無關。」
定延不自在的向後退了一步,娜璉方才抬頭質問定延的時候靠得很近只有兩步距離。

娜璉低頭見定延反應如此,心中難掩失落,仍強顏歡笑將目光移向定延的臉孔,她向前將雙手輕按在定延的兩側肩膀處,她將定延輕輕地往其身後的梅樹幹處推了過去,此時定延的背正靠在不平整的樹幹上,娜璉欲使定延退無可退。

正當定延對小姐的舉止有些困惑時,娜璉拉近彼此距離,快速的在定延的嘴唇上輕啄了一下。

「……!」娜璉小姐?妳這是為何!為何要親我?定延手摸著嘴唇,目瞪口呆的看著娜璉小姐。

「俞定延……,我喜歡妳。」儘管那一啄只是蜻蜓點水,娜璉此時已雙眼火熱地直勾定延那溫熱且柔軟的雙脣,且按著左胸感覺自己心跳得很快,好像有很多小鹿在她的心裡面到處奔跳著。

「小姐妳……,妳……,妳喜歡我?」定延臉頰發熱伴隨著暈眩的感覺,錯愕全寫在臉上。

「吶,喜歡,我就是喜歡妳。」娜璉的眼神和語氣如此真摯,讓定延覺得既心痛又害怕。

「不可以!」定延見娜璉的言行已然超乎常舉,索性朝娜璉吼了句,想要躲開娜璉的手。

「為什麼?為什麼不可以!」娜璉半推著定延的肩膀,見定延想要躲開她,她立刻用雙臂圈住定延的脖子,定延越是掙扎,她便收得愈緊,此刻,兩人已可清晰聽見彼此急促的呼吸聲。

娜璉用額頭貼著定延的額頭,雙眼含情脈脈直視著定延此刻緊閉的雙眼。

「俞定延!俞定延,我要妳看著我!」娜璉對著死不張開眼睛的定延大聲命令著,俞定延,我要妳今後只看著我,眼裡只能有我,不許有別人。

「不可以,我們不可以這樣……。」定延喃喃,全身發熱,臉頰發燙,緊閉的雙眼逐漸濕潤。

為什麼?林娜璉,我到底欠妳什麼了?為什麼妳要喜歡我?妳他媽真的把我當男人了嗎?我是女人啊!妳怎麼可以喜歡我?怎麼可以!

忽然間,定延的全身被娜璉覆蓋住,娜璉將身體貼在定延身上,她豐滿厚實的雙唇深深的印在定延溫熱的唇瓣上,她要在她的唇上烙印永恆的印記,印著:俞定延今生只能是林娜璉一個人的。

「唔……!」定延崩潰似的,推也推不開娜璉,被緊緊圈住的脖子,好似枷鎖解也解不開。

熱淚盈眶的定延,模糊的雙眼視線,雙手胡亂的拉著娜璉肩膀,怎麼也拉不開她和娜璉距離。

娜璉小姐,妳喜歡的是身為男人的我?還是身為女人的我?
我是女人,兩個女人是不可能的。就算退一萬步說,若我是男人,也不可以!
我沒辦法原諒妳的父親,更不可能接受妳的喜歡,妳的喜歡,太過沉重,我賠不起。


多賢看了定延信條之後,沒有任何猶豫,她快速的重新打理後出門,還特地請彩瑛編造理由拜託段大人找了個轎伕,只為了盡快抵達俞府,抵達時與原訂的時間還是晚兩刻鐘,多賢下轎後,見俞府半敞開著門,滿心歡喜跨了進去。

很不巧,多賢一進門,就聽見奇怪的聲音,轉頭撞見定延正被娜璉小姐緊貼著熱吻的畫面,她距離與定延和娜璉小姐身側約十五尺處,門口與梅樹的就是這麼近的距離,不知道是感到震驚抑或是傷心的多賢,她頭也不回的叫了附近等候的轎夫返回百花坊。

方才乘轎前往赴約的路上時,多賢是既緊張又雀躍的,對比現在折返的心情,更多的是生氣和失落,回到百花坊的多賢,氣沖沖的衝進房間,彩瑛問多賢怎麼了?不是剛才出門前跟她說是去找定延嗎?虧我還特地又瞞又凹的拜託段大人,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而且臉色還這麼難看。

「不知道!」多賢氣得把所有短外衣和裙子全脫掉,棉被用力一拉倒頭就想睡,我出門前還特地洗澡的,這下可好,直接可以就寢入睡了,很好!真是剛好!多賢嘴裡嘟噥著。

「那一起睡吧!今天客人突然點了一堆畫,中秋節慶真是累死我了。」彩瑛這幾天因為中秋的原故,接到兩班少爺們要求她趕畫春宮圖集,酬勞比平日接畫收入高達五倍,彩瑛躺在床上樂呵呵的笑著。

「你笑什麼笑!沒看我在生氣嗎!」多賢氣得將自己蓋著的棉被蓋到彩瑛臉上,手邊抓了枕頭就是一陣的亂打。

「幹嘛啦!剛問妳怎麼了,妳又不說。」彩瑛莫名其妙的被當出氣筒。
「我……,我親眼看見……,看見娜璉小姐在俞府和定延姐,她們在……,在……。」多賢此刻臉紅到不行,整個人說話吱吱嗚嗚的。
「妳把話說清楚啊!怎麼結巴了妳。」彩瑛受不了多賢姐說話慢吞吞的,要她直接說重點。
「她們兩人親嘴啦!」多賢對著彩瑛大聲地說,隨後她閉起眼睛不斷地搖頭,為了不讓自己又想起方才那令人害羞的畫面。

「蛤?她們兩人親嘴了?」
彩瑛先是震驚,後是半開玩笑的對多賢說:我跟多賢姐小的時候也親過啊~這也沒什麼嘛!
「那不一樣!一點也不一樣好嗎!」
多賢說彩瑛當時是睡夢中亂親人,而且兩個人還小什麼都不懂,跟娜璉小姐和定延姐在樹下的親吻,她們兩個是成人欸!這兩個畫面完全是不同的意思阿……。
「不然,姐妳說說看阿,那妳覺得她們是什麼意思?」彩瑛踢開棉被盤起腿來,想聽聽多賢姐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在意她們的事情。
「就……,就……,就是觀感不好啦!」多賢鼓起腮幫子嘟噥著。

「……。」
「姐……。」彩瑛對多賢姐的回答無言以對。

「怎樣!妳不覺得她們不應該這樣嗎?」多賢逼問著彩瑛,希望彩瑛也認同她的想法。
「姐,就算妳覺得如此,她們要那樣做,也是她們兩個的事情啊!關妳什麼事情阿?」彩瑛覺得多賢姐的想法有些莫名其妙,為什麼她要這麼在意定延姐和娜璉小姐的事情?

「那定延姐為什麼要讓我去見她!難道就是要給我看到她們這樣下流的畫面嗎?」多賢氣得不知道要說什麼,開始對著彩瑛無理取鬧、胡亂地問著。

「姐……,好好好,妳冷靜,這妳要去問定延姐,不是問我。」彩瑛安撫著多賢因生氣而顫動的背。
「不過,姐……,妳為什麼臉這麼紅呢?嗯?」彩瑛不識相的一直盯著多賢發紅的臉頰。
「我沒有啦!睡覺啦!」多賢覺得再繼續問下去也沒有答案,逕自把彩瑛旁邊的棉被拉了過來,她背對著彩瑛睡覺,不想讓彩瑛一直看著她那羞紅的臉龐。
「吼!我也要蓋啦!」彩瑛無辜的喊著,見多賢故意把棉被愈捲愈過去,兩人將棉被拉來拉去的,爭搶了半刻鐘後,皆已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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